四小留学生:在海外独立生存的甜酸苦辣

出国留学是艰辛的。一个个年仅十六、七岁的独生子女,独自闯荡国外,从第一天踏上异国土地开始,身上就背负起生存、学习和竞争的压力。

  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性别,与国内的孩子相比,海外的小留学生们一下子成熟了好几层,他们把“家”扛在了自己的身上……几乎每个走过一遭的小留学生都明白了这句话:“最美好的世界在哪里?在你要飞去的天堂!最艰难的生活在哪里?在你奋斗中的地方!你问我,最深切的思念在哪里?在你那梦回的家乡……”

  甜

  儿子回国,先进理发店再进家门。

  主角:小伟,男,19岁,就读英国诺森比亚大学大二

  留学经历:3年

  讲述者:妈妈

  去英国留学三年了,每年暑假,小伟都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我总感觉他更懂事了。

  刚到那里时,学校安排他们住宿舍。因为校舍紧张,到了第二年,他们就被要求搬出去自己找房子。小伟就和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同学一起租了个农舍住下。楼上四间卧室,楼下是起居室。每年过年他都不回上海,开始我们以为他是因为学习紧张,后来才知道,他是想省钱。

  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我们,和他住在一起的留学生都回家过年或探亲去了,所以房子空了出来。他就向房东太太租下了楼上的四间,然后等过完年留学生回来后,再做二房东把房间租给他们,从中赚点钱。一来,回家过年的话,在上海时间待长了,回到英国时,如果留学生都到了,房子租起来就比较紧张,价钱会被抬得很高;二来,现在转做二房东,还可以有一点盈利。所以他每年就只有暑假的时候才回上海。

  从来都没人教过他这码子事,也许是在英国时间久了,知道赚钱比花钱难得多了的关系吧。其实家里不是没钱供他读书,能负担得起去英国留学的,本身底子就不差,但是毕竟那是个消费很昂贵的国家。因为不打工,所以他的生活费基本都靠家里。但每次问起生活上还需要什么时,小伟总是说一切都够用。

  自从他出了国,花起钱来就不再大手大脚,甚至有点抠门了。他有个癖好,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喜欢收集经典的篮球鞋,即使不穿,也要买上很多,每双都至少一千多元。但自从去了英国,衣服、鞋子上的花费全都没了,像变了个人一样。

  有一次,他暑假回来,我和他爸爸开车去接他。一年没见了,想想儿子一定是更高大、更帅气了。没想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看起来很邋遢的大男孩。哪像是从外国回来的呀?分明是从外地来的嘛!

  飞机上12个小时,回家第一件事当然要洗澡,但我不敢把他带回家,怕这样的儿子会被小区的保安认为是不晓得哪里跑回来的臭小子,而且一大家子人都在家里等着他,当然要弄整洁了才能进门咯。所以我就直接带他去理发店,然后再回去。

  小伟说:“英国剃个头要25英镑。太贵了!以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三个月剃一次头,充其量每次才50多块钱,而那里一次就要300多人民币,太不划算了,所以在英国的时候我留了很长时间长发,不是充帅,而是为了省钱。既然这次要回国,那我就把头发留到祖国再剃吧。”

  儿子自从留了洋,变开朗了很多,也更喜欢和大人沟通了。也许是一个人在外面,所以就更加珍惜亲情了。哥哥、姐姐生日、结婚,他都会很懂事地带回来很多礼物。以前小伟是个有点自我为中心的人,但现在的他,真的变了很多,懂事了很多。作为父母,我们真的从心里感到甜。

  酸

  她居然跟死人隔着堵墙住了一个月!

  主角:猫猫,女,20岁,就读德国杜伊斯堡大学预科

  留学经历:1年

  采访猫猫是通过互联网完成的。她的文字中透着一种忧郁。笔者问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她说:“如果让你生活在一个除了键盘和自己哭泣的声音外,没有别的音符的世界,你还会像原来一样开朗吗?”

  她是一年前去德国留学的。因为曾应一位德国老师的邀请去过欧洲旅行,那里优美的自然风光、清新的空气、盛放的鲜花、悠闲的生活节奏以及老师家人的热情好客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高中毕业后她就选择到德国读大学。但是做游客在德国走马观花和做学生在德国生活毕竟有天壤之别,而她那时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开始,猫猫住在一所私人的宿舍里,宿舍有十几层楼高,每层住十来个人,厨房公用。她那时想,很快就可以认识很多人了。但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她没认识几个同学,甚至很少见到有人出入。白天上课她基本不用怎么说话,晚上回家就对着四堵墙,很是郁闷。人也越来越内向。书桌上方,从国内带来的照片摆满一排,看着父母和昔日同学熟悉的面容,看着和他们在一起时,自己一脸的幸福,她寂寞的心才算找到一丝安慰。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遇到一个邻居,她告诉我,住在我旁边的那个邻居死了,警察刚刚把他的尸体抬出去,而且,警察还说,他已经死了一个月了。我目瞪口呆,冷汗直冒。那邻居我见过一次,还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是个德国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我虽然一直觉得走廊上、房间里有异味,可是从来没想过他死了!我跟死人隔着一堵墙住了一个月!我在国内时可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邻里之间的关系冷漠到如此地步,邻居死了一个月我还不知道。他的亲人朋友呢?难道他整整一个月没有音讯,他的亲人朋友,也漠不关心,不闻不问?或是他根本就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失意抑郁,终于厌世而去?原来德国不仅有优美的自然风光、清新的空气、盛放的鲜花、悠闲的生活节奏……还有那样冷冰冰的人际关系,那样失落的人生。Das alles ist Deutschland!(这就是德国!)”

  猫猫在网上和笔者聊了很多琐碎的事,她说,生活原本就是琐碎的。比如她每天要花2个小时去做饭、洗碗、收拾房间;比如她每个星期要去超市2次、洗地1次、洗衣1次;比如她每个月要换洗床单1次。

  在德国时间长了,猫猫说自己人都跟着变了质。她会身不由己地在超市里拣特价商品。如此的斤斤计较,让人不寒而栗。她真的很痛恨看到别人一脸得意自豪地告诉她今天又如何如何省了一笔开销,如何机关算尽省下每一欧元。可是生活所迫,再痛恨也得照做。

  笔者的第二外语是德语,曾经也梦想着能去那个国度留学,但听完猫猫的叙述,一下子对那里没了好感。猫猫说:“千万别对任何事物期望太高。在德国旅游时那点浮光掠影式的印象太好了,以为德国=歌德、席勒、海涅、托马斯・曼+贝多芬、巴赫、舒曼、门德尔松+马克思、康德、尼采、莱布尼茨+明媚的阳光、神秘的古堡、盛开的鲜花,与眼前的现状一比,落差很大,自然容易沮丧。其实这不能说明德国不好,只是我带着太多美好的想法而来,所以才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天洗12小时碗,到家他倒下就睡着了!

  主角:阿Ben,18岁,就读日本横滨岩谷学院预科

  留学经历:2年

  讲述者:好兄弟

  Ben是2003年4月去的日本,我们已经快两年没见了。去年圣诞的时候,他回上海一星期,是出去之后第一次回来。我们一群兄弟碰了次面。

  他说了这一年多的辛酸生活。说到了日本的繁华,说到了一个人在海外的苦往肚里吞。那天他哭了。一个1米8的男生,居然在我们这群兄弟面前哭了。

  他说到最让他感动的一次经历――初到日本的时候,因为路不熟,他在街上看地图,有个日本人主动上来帮他,虽然当时日语还掌握得不够好,但却特别感动。身在异乡,小小的感动都是触动心灵深处的。

  他说到自己一年多来的苦日子――边打工边读书的早已成为习惯的不习惯。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他自己打工赚的。每天上完学校3小时的课后,就用接下来的8个小时去打工。洗盘子、工厂做工、发传单、送外买、超市收银……各行各业,这一年多他一直都没间断过。我们问他苦不苦,他说:“习惯就好了,都快两年了,不习惯也变习惯了。”

  Ben一天工作8小时,一个星期工作6天,每天打2份工,星期一、三、四、五去超市,星期二和日上夜班。晚上赶完夜工,再去上学,上完学再去超市。他说,夜工一个星期就2天,所以累也就累2天。现在他正读预科,学费一年70万日币。等读大学后,就要100万以上了。他每月打工赚20万,开销6万,吃饭都上吉野家,因为便宜;平时基本不买什么东西,药品之类的都是从国内带去的,一生病就猛吃药,看病是看不起的。6万已经是最最基本的开销了!

  学校的出勤率Ben都保持在90%以上,工作也很卖力,时间是靠挤出来的,睡觉的时间当然就被挤得少得可怜了。他一天睡7个小时,夜工的时候就只能睡2小时了。这次见面,他人都瘦了一圈,而且明显也感觉老了很多。虽然我们这个年龄用这个字不太合适,但的确他比我们更饱经沧桑了许多。

  说到洗盘子,他很火:“日本人对洗盘子的要求很高,要非常干净才行,我一天洗12个小时,到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洗盘子他干过好几家,前前后后也有半年。一小时850日币,他现在干的是超市,每小时1100。Ben说:“在日本边打工边读书的这一年多,我才晓得,‘累’字是怎么写的。”

  Ben变了很多,最大的也许就是敬业、对自己负责了吧。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昏天黑地地玩,根本就是在混日子,但现在他对生活、对工作、对学习都认真多了。我问他去日本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说:“好好对待每一天!”他真的成熟了很多,那么多的苦,换回今天的成长。

  辣

  当生活遇到生存,酸甜苦辣,冷暖自知!

  主角:林子新,女,20岁

  5岁时开始学习钢琴。高中时因作文比赛获奖当了《青年报》学生记者。17岁时只身一人前往澳大利亚布里斯本约翰圣保罗私立高中度过了半年的语言学校和两年的高中生活。高中毕业时以OP2的好成绩被澳洲八大名校昆士兰大学音乐系录取。现正在大学攻读音乐心理治疗学位并拿到澳洲注册钢琴教师执照,平日在公司作半职职员和教钢琴。

  2005年的春节对我有特别的意义,这是我出国以来第一次在上海度过的农历新年。父亲的汤圆、母亲的生日、亲戚的团聚和夜空中的烟花,我由衷地为能够在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过年而满足,也对那些每天和自己的亲人生活在一起的孩子们羡慕不已。依然还清晰记得三、四年前的自己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和父母亲在飞机场眼泪汪汪地告别,有一种生死离别的架势。只是如果没有当初的离别,也不会有今天的自己。生活在转动,磨练中我们可以成长。

  对于每一个出国留学的人来说,初到异国他乡的那一段时间就好像无法逾越的关卡,一个错综复杂的十字路口,有的人就此走上抽烟喝酒赌博的迷失路,有的人则理智清醒地追寻自己的梦想路,而我则属于那种站在路口徘徊左右的那种人。语言学校的课程没有带给我任何学习上的压力,平时住宿家庭都会定时接送我上下课,一日三餐规律丰富。原本日子就这样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我语言学校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因为将寄宿家庭的一盘菜肴打翻到地上忘记说对不起,home妈用一句“只吃不做而且没礼貌的????!”将我从迷失梦想的青春期打醒。不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搬进了自己从房屋租赁广告上找到的合租别墅,和她说再见的那天才是我真正独立生活的开始。

  独生子女家庭出来的孩子普遍都不会烧菜煮饭,在上海的时候爸妈什么都帮我一手包办。以至于刚刚离开寄宿家庭的生活很痛苦,因为外面吃太贵,所以我就自己做饭,可是做的饭又难以下咽,洗衣机也不知道怎么用。在英国留学的学长发给我一些烧菜的网站,我开始按照上面的步骤自学。几年下来我已经可以做出一整桌的菜肴了。同屋的韩国女孩教会我一些打扫房间和洗衣的诀窍,我把自己在澳洲的小窝打扫得干干净净。前两天和高中同学聚会聊到吃饭这个问题,大家都在讨论上海大学城附近哪里比较好吃,可他们中的大多数至今不会淘米。在澳洲的成长期,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终于明白为何父母的头发会因为操劳而变白,当然也明白了一个家是怎么支撑起来的。

  在澳洲高中度过的两年并不仅仅带给我一张金色的毕业证书,这里的老师甚至改变了我的一生。他们用那种指引你未来走入你生活的教育方式代替了习题和考试。原本决定学习法律和经济的我,因为和老师的一次聊天重新又选择了自己热爱的音乐和钢琴。老师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只有做你热爱的事情才会成功,否则一事无成。在上海念书的时候,每天都要应付成堆的题目和考试,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甚至为了繁重的学业放弃了钢琴。澳洲的高中最后一年,在老师的鼓励和自己的努力下,顺利举行了两次音乐会并考进了当年只招收3个钢琴学生的音乐系。老师的教育方法是先表扬鼓励我,然后针对我的薄弱和缺点着重辅导。下课后练琴和学习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们从来都不过问。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真正懂得了学习二字的真正含义。没有热爱,是不可能有动力的。记得在上海念高中时,因为数学考得不好拉了班级的平均分,老师全班点名批评我,从此以后我不再热爱数学。这或许就是我眼中澳洲和上海在高中教育方式方法上的差别。求知期,我明白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遇见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老师除了教会你理论知识,同时也会改变你的一生。

  在澳洲的第三年,我开始赚取自己的生活费,身在异乡不能照顾在上海的父母亲,意识里面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分担他们的经济负担。我的很多澳洲高中同学17岁的时候就开车离开父母亲去自己闯天下了,政府鼓励青年在成年之后离开家庭自立。第一份工作彻底改变了我对打工的观念,因为我瘦小又是女孩子,去餐厅应征的时候被华人老板嘲笑说端不了盘子。自尊心受到很大打击的同时,我发誓一定要找到比端盘子好上一千倍的工作。我去学校图书馆印了1000份履历表。到处奔走和人打交道,开始贴广告教授钢琴,为澳洲人做钢琴伴奏。三个月的时间我认识了在华商会的很多华人并且遇见了曾经在上海音乐学院的一些教授和音乐家。生活就这样开始渐渐好转,教钢琴一个小时有300块人民币,家长介绍家长,甚至聘请我去公司做职员。我得出的结论是待人要真诚,将心比心,并且要有亲和力。回头看看那个曾经辞退我的餐厅老板,如果不是他的否定,或许今天的我只能靠那50块人民币一个小时的工作维持生活,而如今,我已经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在社会上。奋斗期必然遇到很多困难,只有这些困难才可以让我成长,如果一帆风顺,那就不是人生,也不能真正体会到生存的甘苦百味。

  后记

  再过几天,我将离开上海回到澳洲继续生活和学习。在国外的这几年我从“青春期”到“奋斗期”一路走来,似乎是每个人生命之中必经过的道路,唯一的区别在于时间上的早晚。并不能说那些依然在上海念书的同龄人就是没有自理能力,不知道如何在社会上生存。只能说那些出国的留学生们会比较早地成熟起来。在很多国人眼中,国外的生活是幸福和享受的,其实不然,大多数留学生的内心都有辛辣的故事。出国也绝对不是逃避高考或者无路可走,国外的竞争具有世界性质的范围,所以非常激烈和残酷。不如将这一切比作是一次“当生活遇到生存”的挑战,成功与否,接受与否,准备与否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酸甜苦辣,冷暖自知。The real beauty is nature.(素净的容颜才是真正的美丽。)

(文/陈毓秀 上海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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