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村姑”自杀:城里的选美让我成了迷途羔羊

2004年4月18日下午5点,一个女孩从长沙市芙蓉路金生大酒店三楼纵身跳下,幸运的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她恰好碰到了二楼的雨蓬,因而生命无碍……

谁料,这个女孩出院后不久,竟回到老家服毒自杀身亡。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孩曾在湖南卫视首届村姑选美活动中,获得“美丽村姑”的称号,并因此走上了一条铺满了鲜花和掌声的康庄大道。那么,这个有着美好前程的女孩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本刊特约记者对此进行了深入的采访,通过接触她生前的亲人与好友,挖掘出了其中的层层内幕……

一夜成名,打工妹当选为“美丽村姑”

1983年,吴春艳出生在湖南省长沙县的一个农家。她从小就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不但父母对她宠爱有加,邻居也十分喜欢她。

吴春艳初中毕业后,本来考上了一所财经中专。但就在这时,她的母亲得了重病,欠下了一屁股债,她不得不辍学了。一年后,18岁的吴春艳和几个老乡一起来到了佛山一家台资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打工。由于她长得漂亮,人也开朗,进厂没多久,就被工友评为了厂花。

2001年底,吴春艳和厂里财务部一个叫陈翔宇的会计确定了恋爱关系。陈翔宇和她是老乡,不但对她体贴入微,而且也很尊重她。此时的吴春艳爱情甜蜜,工作顺利,她感到由衷的满足。

谁料,她的命运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悄然发生了变化。那是2002年8月,吴春艳的弟弟考上了大学。她兴奋不已,特地请了一个月的假,带着2000多元钱回家给弟弟祝贺。

吴春艳的弟弟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所以家里还特意摆了几桌酒席庆贺。当天晚上,许多客人围在一起看电视时,看到湖南卫视正在播放“评选湖南第一届‘美丽村姑’报名启事”,第一名还奖一辆摩托车。于是,有人开玩笑地说:“春艳,你自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气质也不错,也许能当选为‘美丽村姑’……”吴春艳只当是大家在开玩笑,谁料,竟真的有人替她报了名。

四天后,湖南卫视打来电话要她参加地区选拔赛,吴春艳想想自己还有二十来天的假,闲在家里也没事可干,便抱着好玩的心态参加了比赛。出乎意料的是,没做丝毫准备的吴春艳在100多名选手中,竟以第二名的成绩顺利通过了地区选拔赛。随后,吴春艳和其他50多名选手参加了在浏阳河神龙山庄举行的全省选拔赛。而且,她很顺利地入围了初赛。

吴春艳没想到自己还真有机会拿到摩托大奖,于是她干脆向厂里又续请了一个月的假,想认真地准备这次比赛。为了不让陈翔宇误会自己,她还特地打电话征询他的意见。陈翔宇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你漂亮,但为什么非要去参加选美呢,我们打两个月的工,不就可以赚一辆摩托了吗?”吴春艳没有理会男友的不悦,她固执地想去见见世面。陈翔宇拗不过她,最终只好表示支持她的决定。

决赛之前,吴春艳和其他女孩一起参加了培训。在培训过程中,她听说以前长沙举行的几次选美活动中,许多获得好名次的女孩后来都当上了专业模特,甚至还有人在电视台做了主持人。吴春艳听后,不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幻想……

2002年11月,“美丽村姑”评选活动在长沙隆重举行。由于这次选美活动要通过卫星电视向全国直播,吴春艳感到紧张不已,但经过调整后,她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表现得相当冷静且出色。最后尽管她没能获得第一,但由于表现得非常抢眼,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她和其他十多名参加决赛的女孩子一起获得了“美丽村姑”这一荣誉称号。

成名路上,几多风光就有几多陷阱

由于“美丽村姑”选美比赛是全国现场直播,所以厂里许多人都知道吴春艳参加了这一选美活动。因此,回到工厂后,吴春艳着实过了一把名人瘾,许多人都围在她身边好奇而羡慕地问这问那,甚至连公司里的杨总都特意把她从流水线上调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担任总经理秘书。吴春艳兴冲冲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翔宇。可陈翔宇却并不高兴,他提醒女友,公司以前根本没有总经理秘书这一职务,这次专为她而设,一定要防范别人另有所图。然而,兴奋不已的吴春艳并没把男友的话放在心上。

好事接踵而至。不久,家人在电话里告诉她,岳阳一家公司的老总有意请她去做“办公室主任”,月薪2000元。可吴春艳想,自己对佛山环境熟悉些,再加上男友也在身边,便婉言谢绝了。

吴春艳原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尽快适应新的工作。可让她无奈的是,她这个秘书只不过是一个闲职罢了,她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陪杨总出去见客户,吃吃饭喝喝酒。而杨总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继续保持以前的清纯形象。慢慢地,她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看到昔日的姐妹们为了生存而忙碌时,她内心里还有点洋洋得意。

一个月后,吴春艳在一次陪同客户吃饭时喝醉了。迷迷糊糊之中,吴春艳被杨总扶进了一家宾馆。当猛然清醒过来的她拒绝杨总的非分要求时,杨总却说:“难道我对你那么用心,你都无动于衷吗?你以前在流水线上累死累活,能赚几个钱?要不是我,你能有这么好的工作……”单纯的吴春艳在杨总的威逼下,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绝他,再加上酒精的麻醉,她就这样放弃了抵抗……

很快,厂里就有人传言她是靠出卖色相才获得这样的地位,这样的传言甚至被一些老乡传回了老家。有好几次,父亲在电话里告诫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名声。吴春艳在电话里解释了很久,父亲才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由于吴春艳总是和杨总在一起,开始很相信她的陈翔宇后来也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于是,男友对她说:“不管你和杨总的关系是否正常,我们或者分手,或者一起辞职另找工作。”

在男友的劝说下,2003年2月,吴春艳辞职来到长沙一家食品公司的流水线上打工。然而,过惯了轻闲生活的她感到很不“适应”。就在这时,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通过吴春艳的家人,联系到了她,想请她去给一种新型的饮料做广告,并许诺给她5000元酬金。吴春艳得知消息后,找到陈翔宇商量说:“阿宇,让我去吧,如果我能混出名堂的话,那我们也可以在城里买房安家啊!”陈翔宇见她去意已决,只得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这一次拍广告,令吴春艳大开眼界。和她一同拍广告的女孩中有两位是知名度较高的明星,她们都有自己的专车,本来公司安排大家在一家四星级宾馆里住宿,可她们却对此不屑一顾……想想同样是来拍广告的,可她们这么富有,而自己却是流水线上的打工妹,这让她的心里很不平衡。让她更吃惊的是,有一天早晨,她亲眼看到一个明星竟和导演一起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而大家见了,居然显出一种习以为常的样子。

广告拍完后,广告公司的老板把她叫到宾馆里说:“小吴啊,干我们这一行要舍得付出,听说你还在流水线上干活,多浪费啊!”老板说完就把她抱住了。吴春艳刚开始有些惊慌,想拒绝他,但最后却想,人家大明星都可以这样,自己一个打工妹又何必清高呢……在半推半就之中,吴春艳又交出了自己的身体。作为回报,老板又安排她拍了一个房地产广告,她由此又得到了5000余元的酬金。

拍完这两个广告后,吴春艳再也不愿意像以前一样重回流水线上干活了。她幼稚地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东西,那就要抓住机会使自己永远跳出流水线上的生活。

接下来,吴春艳又陆陆续续做过几次汽车、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广告。2003年4月初,吴春艳还成为长沙市黄兴路商业步行街某品牌鞋店的形象代言人……一时间,吴春艳不仅得到了不菲的酬金,而且还成为小有名气的广告新星,这让她有了一种一飞冲天的感觉。看着女友一天天地走向了“堕落”,陈翔宇不止一次地劝说她要清醒地给自己定位,还以“分手”逼她回归“打工岁月”。然而,此时的吴春艳尽管还很爱陈翔宇,可她实在无法放弃那种风光的生活了。

浮华背后是深渊,“美丽村姑”悄然自杀

让吴春艳失落的是,不仅男友反对她“追寻幸福”,甚至连她的家人也对她抱怨有加。每次当她打电话回家时,她的父亲就说:“你如果真的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别人传得越来越有板有眼呢?我们不需要你赚很多的钱,但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名声,不然我们在家怎么做人啊!”她只好在电话里劝慰父亲说:“爸,你女儿清白得很,那只不过是村里人眼红,故意气你们而已!”可当她放下电话后,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事实上,此时的她也想过与她一同参加美丽村姑比赛的周全珍(本刊2003年15期曾有报道)一样的生活,放弃一切浮华去踏踏实实打工。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有周全珍的那份勇气和心态……父母见她不听劝,便对她冷淡起来。有时吴春艳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他们也不给她好脸色……

2003年10月,心情低落的吴春艳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身体还一度出现了浮肿的现象。她来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自己得了严重的慢性肾炎。

住院一个月后,吴春艳的病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疾病的折磨却使她容颜失色,乍一看去,甚至还比不上流水线上的打工妹。如此一来,以前那些围在她身边把她吹得天花乱坠的男人不见了,找她拍广告的老板也走了,甚至连那家鞋店也不再要她做形象代言人了……吴春艳一下子从高空跌落到了深渊,不仅生活苦了,心里的烦恼和失落也一天比一天强……

2003年底,走投无路的吴春艳回到了男友的身边。到了2004年初,吴春艳的病基本上痊愈了,然而,她的容貌却没有恢复,特别是身材变得十分臃肿而难看。她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心知肯定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风光了。于是,失落的她不得以又想进厂打工。然而,当她好不容易在一家鞋厂找到一份工作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吃不了那份苦,不要说厂里几乎每天要加班,即使按正常时间上班,她也吃不消。上班还没三天,她连工资也没要就辞了职。刚开始,陈翔宇还能理解她,觉得她病刚痊愈,养好身体要紧,在家休息一下也无妨。然而,春节过后,吴春艳的身体完全恢复如初了,脸色甚至比以前更红润。可是,当她出去打工时,却仍然吃不了那份苦,一个星期不到,便又辞职了……

这之后,吴春艳天天呆在出租房里胡思乱想,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要想回到以前的风光生活中,首先必须恢复容貌。因此,她开始频频光顾美容院和健身房,想重塑以前的容貌和身材。以前,陈翔宇下班一回家,她便做好了饭菜,可有了想恢复容貌的念头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做饭菜,觉得油烟会影响自己的皮肤……

陈翔宇对她的这些变化慢慢地有了不满,觉得自己上班那么辛苦,可她竟然不闻不问,连饭都懒得做,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一起生活啊!2004年2月底的一天,陈翔宇连续几天都加班,可他回到家后,却发现吴春艳正把鸡蛋清往脸上涂,而厨房里却是冷锅冷灶。陈翔宇心里十分窝火,忍不住发牢骚道:“你是不是还想去拍广告,那就去找老板啊,守在这里是达不到目的的……”见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吴春艳十分气愤,两人当即大吵了一架。从那儿以后,他们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吵一次,吴春艳原本脆弱的心一天比一天悲伤。

2004年4月18日,吴春艳在街上碰到了一位以前和她一起在佛山打工的老乡。由于以前吴春艳很风光,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因此那人对她一直心存不满。这一次,见吴春艳外貌大不如前,这位老乡便虚情假意地问候她:“阿艳,你当秘书竟然把身材当成了这样,应该升官发财了吧。不过你得相信我,老家的人说你在外面不干不净,可不是我给传出去的啊。”吴春艳听了,十分气愤,脸色铁青地回了家。没想到回家后,她又被陈翔宇说了一通:“你这副样子,好像我上辈子欠了你似的,觉得我配不上你,干脆走啊,我不会留你的!”本来就郁闷至极的吴春艳一气之下摔门而去。

当天,无家可归的吴春艳住进了芙蓉路上的一家酒店。在房间里,烦闷的她给几个平时的“好友”打了电话,但谁也没过来陪她,这让她失落到了极点。没想到昔日无比风光的她,现在却落得家人不理,男友不要,连幼时的好友也看不起的地步……越想越伤心,下午5点左右,她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自杀念头。于是,她从窗户纵身跳了下去。幸运的是,下落过程中,她被二楼的雨蓬挡了一下,最后竟没有生命危险。

吴春艳在湖南医科大学湘雅二医院休养了几天后,便被弟弟接回了老家。如果这个时候,她的家人能安慰她,劝她想开些,也许吴春艳就不会走向极端。然而,回去后,父亲却对她说:“当初不听劝,你以为靠漂亮能活一辈子,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真是蠢到了家!为什么不死呢?省得让我们也丢人现眼……”父亲的气话无异于一把利刃重重地刺在了她的心头。一连几天,吴春艳不吃不喝,心情绝望到了极点。4月27日中午,吴春艳的一位亲戚家的小孩来她家玩,见面后第一句话就说:“艳姐姐怎么了,以前我在电视里看你好漂亮,现在好丑啊!”小孩的一句无心之言,又将吴春艳向痛苦的深渊推进了一步……下午,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的吴春艳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下了一封3000余字的血泪遗书,然后,拿起家里的一瓶剧毒农药,走到河边喝下了一大半……

第二天,吴春艳被人发现时,已经全身冰凉,死亡很久了。4月28日,长沙县公安局在接到报案后,迅速对吴春艳的死因进行侦查。侦查结果表明,吴春艳死于剧毒农药敌敌畏,警方最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认定吴春艳系自杀身亡!(因涉及隐私,本文人名地名已做技术处理;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打工博士发言】“美丽村姑”吴春艳的自杀带给我们的是沉重的思索。

当今,各种“选美”荣誉的幸运获得者,大多处在豆蔻年华,她们社会经验少,思想不成熟,以致难以应付来自复杂社会的各种诱惑,经不起大起大落的人生考验。吴春艳这个普通的打工妹一夜之间变得大红大紫,当名誉、金钱、男人蜂拥而至时,心智尚未健全的她便身不由己地被随波裹胁了。面对老板、导演们明目张胆、肮脏的“潜规则”,她不知不觉地被诱惑;而男友、亲人以及社会鄙夷她“卖身求荣”的另一种“潜规则”,又使她置身人言可畏的泥淖;当遭受挫折,从虚华的“天堂”返回“人间”,她竟然再也难以适应打工妹原来平凡的生活,无法接受巨大的现实落差,最终竟选择了以死逃避……

这出悲剧警示我们:“选美”活动在给那些年轻的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孩们以名誉、地位、金钱之时,还应给予她们什么?!同时,我们还要告诫天下的打工姐妹:虚华的生活潜伏着太多的人生陷阱,一旦经不起诱惑滑落其中,就会悔之不及;只有踏踏实实地做人,在平凡的生活中老老实实地打拼,才能获得心安理得的美丽人生! (《打工》 作者:易水寒 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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